前天下午接到爸爸的电话,惊闻奶奶去世,悲痛万分,订了当晚回山东的机票,回老家奔丧。次日六点多赶到家里,家里已经围满了人。看到奶奶安详地躺在床上,盖着红色的棉被,脸上盖着黄纸,一下子泪如雨下,家里人哭喊着叫着奶奶,说大伦回来看您了。距离上次回来给奶奶过生日过中秋才过了2个月,再见已是阴阳两隔。奶奶的心脏17年前做过搭桥手术,当时医生承诺的是支架的寿命差不多在15年左右。今年下半年奶奶的心脏开始明显不适,之前送往医院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出院在家调养。听家里人说奶奶昨天凌晨身体不舒服,送往医院,当时还是没有借助别人的搀扶自己上的车。登记住院然后打针,奶奶还说今天这个医生打针疼,后来通过片子发现奶奶的血管已经钙化发白导致血液不畅通。到中午时,奶奶状态还不是特别差,和陪床的家人还可以简单交流。下午两点多,心跳突然骤降到60,医生和值班护士赶来,然后忽升到100多,然后又骤降,奶奶大口呼了三口气以后便没再醒来。时间定格在2023年12月3日14时40分。全家人赶到医院给奶奶换好衣服,接奶奶回家。

出殡安排在4号的早8点,奶奶的四个儿子、两个哥哥和我一起将奶奶抬进红色的棺材里,棺材合上之前,将黄纸拿下,看到奶奶那平静、安详又瘦弱的脸庞,忍不住再次痛哭流涕。棺材被抬上了灵车,大爷拿着烧过黄纸的盆子顶在头上,出门将盆子摔在灵车前面,让纸灰随风飞扬,为灵车开道。灵车响起哀乐,前往火化场,一路上撒着黄色的纸钱。不算太远的路感觉走了好久好久,时间仿佛变慢,可能每个人也想和奶奶有更多的时空上的交集吧。抵达火化场,棺材抬下,再次跪拜送奶奶最后一程。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奶奶的名字,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。确认好信息,奶奶接受了火化,进去时诺大的一个人出来时变成了一小堆白骨和骨灰,放进了骨灰盒,骨灰盒上贴着奶奶健在时精神抖擞面带笑容的照片。然后启程前往墓地进行安葬,坟头选在了一棵大树的旁边,希望能给奶奶遮风挡雨。砖头堆砌,填土下葬,烧纸跪拜,奶奶安息。

回到家里,昔日每次进门看到的都是爷爷奶奶一起坐在沙发上,现在便只有爷爷一个人了。听爷爷说,奶奶应该知道自己熬不了太久了,前段时间医院治疗时和爷爷说,你把之前给我买的那个绿色的碎花的棉袄找出来,拿医院来我要穿穿,爷爷翻箱倒柜,最后在一个包袱的最下面找到,拿到医院问是不是这件,奶奶说就是这个。爷爷还说当时买了两件,她一件,我一件,她的120,我的100。去年下半年,奶奶突然想把窗帘拆下来洗窗帘,我妈还问怎么这个时候洗窗帘,奶奶说,怕以后动弹不动洗不了了。去年春节,疫情三年没回家的我终于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过年,爷爷奶奶把存了一辈子的积蓄几万块拿出来当红包发给了晚辈们,当时我还和爸妈说心里不是滋味。没想到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,奶奶就此撒手人寰。

奶奶的走,没有受太多痛苦,但我知道,她一定是个坚强的女人,不想麻烦子女太多。5号晚上陪爷爷吃饭,爷爷说下午自己去医院拿安眠的药,奶奶还在的时候他们老俩因为睡眠不好每晚都要靠药物入睡,医院规定拿药要进行相关的扫码备案,而爷爷用的还是老年机,沟通半天后终于同意给开四盒,正准备走碰到了一个熟人,那人问大娘还好吧,爷爷回答道,你大娘去享福去了,然后便一个人回了家。那个熟人找到医生询问了情况并告知了其老伴去世的消息,医生猛然觉得自己可能干了件坏事,于是着急忙慌骑着车来到小区,各种询问终于找到了爷爷家,然后大爷出门当面进行了解释,那个医生这才离开。我看到爷爷说”大娘享福去了”几个字的时候眼是红的,这时二娘转身在大爷的耳朵旁轻声说:不能大意,把那个药藏起来,老两口也是生活了快70年的人了。接着爷爷说道,奶奶的走,到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画一个比较圆满的句号,他内心是“开心高兴”的,谢谢子女们的忙这忙那,让奶奶走的也算风光。这一年,他说和奶奶已经互相沟通过很多次,说我们俩不管是谁,走一定要走的痛痛快快,不要给子女太多负担和压力。我想起上次中秋回来最后一天临走的晚上,我站在一楼外面透过窗户看到微弱的灯光下,老两口在一个很小的饭桌上喝稀饭的场景,又想起奶奶在临终的最后一天还是坚持自己上车的场景,心里难过而又钦佩。

奶奶烧香拜佛了几十年,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,过年去爷爷奶奶家,大约早上四点多,受过奶奶的压岁钱后,便是和奶奶去叩拜菩萨神灵。奶奶点起燃燃焚香,缕缕青烟弥漫着整个屋子,那时候还是乡村的平房,很小的一间屋子,生硬地挤下了我和哥哥们,什么都不懂的我们只是跟着奶奶,模仿着她的动作,听着她嘴里喃喃话语,双腿下跪在草垫上,圆圆的草垫,像神仙打坐用的,然后朝东方,双手合拢,心中冥念些许,叩头,连续做三次,就可完事。然后我们便玩去,而奶奶还要在那叩拜一会儿。再长大些,我们对菩萨神灵有了更多的了解,便有意识地对此有些回避了,奶奶也看出我们的日益长大,便不再要求我们年初一去拜菩萨了,只是她一个人还会一如既往地在那拜许久,还是以往的青烟袅袅,弥漫着这个渐渐老去的老人。

年幼的我经常崴脚,每次都是奶奶买了东西带我去到另一个奶奶家给我矫正。
年幼的我经常接受奶奶的任务去村里的小卖部打酱油,出门自己嘴里不断重复着酱油酱油,结果到了小卖部就打成了醋。
年幼的我经常和爷爷奶奶一起在家看《还珠格格》,吃着瓜子,每次我都找奶奶要块冰糖含在嘴里,这样瓜子也会变成甜的。
年幼的我经常去吃奶奶放在厨房柜子里的方便面调料,把刚蒸熟的馒头掰开,调料放进去,那味道至今还记忆犹新。
年幼的我因为不吃虾皮,奶奶每次做菜饼都会给我单独调一份菜馅。
年幼的我经常坐在奶奶的三轮车后面,爷爷奶奶去地里收庄稼,而我去捕蚂蚱。
年幼的我经常玩扔沙包,每次都是奶奶用布和沙子给我缝的。
年幼的我经常和哥哥踢球把邻居家的玻璃不小心踢碎,每次都是奶奶去到邻居家里给赔不是。
年幼的我经常觉得奶奶偏心,因为每次和哥哥们打闹,奶奶都说我,但当我大点堂妹和我打闹时,发现奶奶便开始说堂妹了。
年幼的我经常带爷爷奶奶去书店,拿着爷爷奶奶的压岁钱买书,教他们坐公交,教他们坐电梯。
……

年幼的我经常盼望着自己能快点长大,现在我已不再年幼,而奶奶也已经不在了。奶奶,一路走好。